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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宗师——向黄自致敬》这场音乐会吸引我的时候,我还不太明白吸引我的究竟是什么。也许是这一名称所显示的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也许里面暗含着我“追宗认主”的愿望——我想知道我们各行各业的宗师都是谁,除了叶问之外。中国近代音乐在我的知识谱系中是块空白,因此在得知黄自是中国近代第一位职业作曲家、第一位创作了交响乐并在外国演奏的音乐家、培养了以贺绿汀、刘雪庵、江定仙、陈田鹤“四大弟子”为首的一批音乐人才时,我决定去上海大剧院感受一下这位音乐宗师的风采。生于1904年的黄自34的英龄早逝,他短暂的一生音乐所散发出的热力,也令我好奇。

  黄自出生于上海川沙,著名爱国主义教育家黄炎培是其堂叔。1924年,20岁的黄自官费留学美国俄亥俄州的欧柏林学院,学习心理学并获得学士学位;两年后,黄自进入耶鲁大学音乐学院学习,1929年获得音乐学学士学位并于同年回上海沪江大学任教。1930年,黄自转任国立音乐专科学校(今上海音乐学院)乐理教授,兼任教务主任,首创了多门音乐理论作曲课程同时也创作了艺术歌曲、爱国歌曲、学堂乐歌、管弦乐曲和复调音乐等大量音乐作品。320的音乐会因为只有钢琴伴奏,演出的主要是黄自及其弟子所创作的歌曲。黄自倡导以西洋技法融入民族特色,有建立中国民族乐派的志向:“我们现在所要的是学西洋的好的音乐的方法,而利用这方法来研究和整理我国的旧乐与民谣,那么我们就不难产生民族化的新音乐了。”令人遗憾的是,193849日,黄自因伤寒逝世于上海,留下清唱剧《长恨歌》等作品及多部书稿尚未完成。

  田汉盛赞黄自是“中国最有青年气的音乐家,他学习音乐的动机是为民族国家。”最有“青年气”的音乐家与刚刚在“现代”意义上迈开脚步的民族国家大概是最好的搭档。从当晚的作品来看,黄自确实成功表现了年轻的民族国家那种蓬勃向上的朝气。他作词作曲的儿童歌曲《三样早》——晨起早,读书好;午饭早,做事好;夜睡早,身体好;天天三样早,一直乐到老——简单直接地概括了人生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三件事读书、做事、身体;还有刘雪庵作词、黄自作曲的《踏雪寻梅》: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骑驴灞桥过,铃儿响叮当。响叮当,响叮当,响叮当,响叮当,好花采得瓶供养,伴我书声琴韵,共度好时光。在无数儿童的歌声中,写这首歌的人已渐渐被遗忘,只有“骑驴灞桥过,铃儿响叮当”的童趣与欢快永远回荡。这种无拘无束的欢快,还吸引了邓丽君、范晓萱等歌手对其加以演绎。

黄自所生活的时代并非歌舞升平,毋如说,他所处的时代既有家国之忧,又面临着文化上的百废待举。日本侵略战争的伤痛在黄自及其弟子的创作中留下深刻的痕迹,譬如大家耳熟能详的刘雪庵谱曲的《长城谣》、贺绿汀谱曲的《嘉陵江上》。黄自在“九·一八”事变以后,谱写了《抗敌歌》《赠前敌将士》《旗正飘飘》《九·一八》《热血》等抗日歌曲,被当时音乐界誉为“爱国歌曲之王”然而黄自的作品除了回应时代的情感与需要,还洋溢着扑面而来的、中国文化纯朴敦厚的趣味,主要体现在其所创作的艺术歌曲及学堂乐歌中。其中发表在上个世纪30年代的音乐教材《复兴初级中学音乐教科书》上的《西风的话》,尤为令我感到趣味。《西风的话》由廖辅叔作词,黄自作曲:“去年我回去,你们刚穿新棉袍。今天我来看你们,你们变胖又变高。你们可记得,池里荷花变莲蓬?花少不愁没颜色,我把树叶都染红。”歌曲以西风的口吻来表达对世事变迁的淡然,旋律悠然开阔,赋予万事万物的变化以一种亲切自然的色彩。将这首歌雪莱的《西风颂》比较一下可以体会到中国文化温柔敦厚的韵味:《西风颂》表达对摧毁旧世界、召唤新生命的渴望;而在《西风的话》中,秋天并不意味着衰落与死亡,而是生命成长与循环;这种变化正像大自然的生生不息一样,值得以冲淡平和的心态去面对。

当晚的歌声灿若云霞。在这些如珠玉般闪烁着光芒的作品中,我想象着唱着这样的歌的时代与人物,并于眼前的歌唱中,感受到一丝文化传承的意味——同时意识到这种传承的空间无限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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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明

任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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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而发。以文会友。供职于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方向是城市文化、文化政策及电影研究。新作《光影叙事与时代风云——上海城市电影60年变迁》,邮箱renmingsh@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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