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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日去上海话剧中心参加“时时刻刻”上海写作计划欢迎会时,总觉得“时时刻刻”这四个字像一道魔咒,俘获了我的心。

选用“时时刻刻”作为欢迎会的主题,大概是王安忆的主意,有她的一段欢迎词为证:欢迎你的时时刻刻与我们的汇合,仿佛溪流汇入江河,一同流淌,在下一个岔道再分离,就这样,你中有了我,我中有了你。

这是感性的文字,却揭示了人与人之间相遇相识的真谛。我们曾与千万人相逢,曾走过数万人的广场与车站,也许未曾有一个人在我们心中留下任何一种印象。然而与文学与艺术作品的相逢却并非如此,我们在文学中相遇,就像溪流汇入江河。

王安忆说,那是因为静思;有了静思,平凡的时时刻刻也许有机会变成戏剧。

那是作家与戏剧家的事吧。对我来说,日常生活中的时时刻刻就是生命与时间的流淌,是文学与作家,让我看到,这流淌纵是溪流,也终会汇入江河。

金宇澄说,“这一日江南晓寒,迷蒙细雨,湿云四集。”并不是春游好天气,然而,“聚会搞活动,往往使人漂亮,有精神。”“四人抬头举目,山色如娥,水光如颊,无尽桑田,藕塘,少有人声,只是小风,偶然听到水鸟拍翅……”

“钢琴有心跳,不算家具,但有四只脚。”“地板上四条伤口,深深蹄印,已无法愈合。”(《繁花》节选)

走走说,“他们也许想过逃跑,但是又断定,这一点用也没有,没有逃脱的希望。他们能去哪儿呢?潮湿而漆黑的夜晚,最终接纳了他们。”

“但黎明会到来,虽然他们什么也看不到了。那些树,它们还在那里。每一片草叶上,都会有明亮的水珠在闪闪发光。和储安平相比,他们没有走的更远。”

“事实上,所有那些人,那些事,都像今天村庄里的河水,发黑、变臭、干涸、消失。(只有很少的一些,会短暂地重见天日。)大概,那就是此间事物,可能有的命运吧。”(《失踪》节选)

恩里克·索利纳斯说,“亡人也可以附身说话/犹如身骑受惊之马/扭曲的痛苦,进逼真实世界/有如自己是身体的灾难”。(《咒语》节选)

维多利亚·凯萨雷斯说,“布宜洛斯艾利斯曾是阴冷残酷的邪恶化身,犹如失控的刀锋战士。整个城市如一具死尸、空洞无物,被寄居的人们戳得千疮百孔,不断拆毁又重建的房屋弄得她面目全非。”

“或者话语能疗伤。将寄居于此的人转为不朽。美好的辞藻编织出最初的形象。我们慢慢变成自己口述笔记的人。在离开上帝后,深深的扎根在用自己的语言所编织的这片土壤。”“城市用它的身体收纳着我们,我们就是它的语言文字,就是它的至亲骨血。”(《全能感观海港之城》节选)

喻荣军说,“一会儿,就能闻到藕香了,那三节藕,我们吃了好几天。”(《星期八》节选)

艾莉森·王说,“太阳在鲍阿塔哈努下沉之时/你独自一人伫立在黄浦江边/久积的灰尘堵住了你我的喉/长年累月江水早已失去清丽”。(《江水寄思念》节选)

在回去的路上,我一个人行走,感觉安福路有了一种与往昔不同的味道。也许是初秋的味道。我心中充满了微醺的诗意,仿佛并不是完全踏在这片土地上,仿佛路边的梧桐树、咖啡馆的桌椅、十字街口的红绿灯,都有了不同的意味。我知道,这是作家以他们的语言与朗读所传递给我的。而这令我痛感感性在我的生活中已长久缺失。作家们对时代与个体痛楚、人与城市命运的描写,也令我惊觉那些并未成为过去的历史与灾难已经多么轻易地被我们所抛弃与遗忘。

而这些并不会真的成为过去,在被语言与心灵所认知之前,在文字堆成鹅卵石,在我们心中立下一道河岸之前。从此,正义与良知的河水,依岸而行。

回家翻看朗读会的小册子,才发现朗读会上的文本是那样地短,可能用不了五分钟就可以阅读一遍。

然而作家们的朗读不同。这些文字从他们口中吐出,带着他们的声呐呼吸、生命的一部分,经空气传播到我们耳中,就像他们的时时刻刻与我们有了永恒的交汇。

这些时时刻刻不会消失,就像溪流汇入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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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明

任明

97篇文章 2年前更新

有感而发。以文会友。供职于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方向是城市文化、文化政策及电影研究。新作《光影叙事与时代风云——上海城市电影60年变迁》,邮箱renmingsh@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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