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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奥斯卡大热影片获十项提名的《宠儿》讲述的是18世纪初英国女王安妮的宫闱故事,三位女主角的精彩演技使得她们共同入围了奥斯卡奖最佳表演奖项提名:扮演女王安妮的奥利维亚•科尔曼角逐的是“最佳女主角”奖,扮演马尔博罗公爵夫人的蕾切尔·薇姿和扮演阿比盖尔的艾玛·斯通共同角逐的是“最佳女配角”奖;在《宠儿》中竞争呈白热化状态的两人在现实生活中不知是否也会上演同样的戏码。

《宠儿》中的故事情节有一定的史实依据:软弱善良、命运不幸(先后怀孕17次但孩子或流产或夭折无一保全)的安妮女王曾先后宠幸过马尔博罗公爵夫人莎拉及其表妹、最初身份为女仆的阿比盖尔,后阿比盖尔胜出;马尔博罗公爵约翰·丘吉尔——英国首相丘吉尔的先祖——确实英勇善战,率领英军打赢数场重大战役,为确立英国在欧洲的地位立下汗马战功;片中主管政务的首席财政大臣戈多尔芬及后来得势的托利党领袖哈利都在历史上确有其人,并进行着与片中类似的权力斗争……然而在精心构造的历史背景之上,导演并无意为我们刻画历史上真实的安妮女王、真实的马尔博罗公爵夫人及真实的阿比盖尔,综观整部影片,在夸张又极度写实的风格映衬下,导演想要探讨的无疑是一个极为复杂的问题,即爱与权力的关系问题;选择具有丰富人格特质的安妮女王(婚姻幸福、丈夫早逝、子嗣不幸、为人低调、政绩突出)与其两位女侍官的关系来表达这一主题,具有鲜明隐喻性的同时更突出了爱与权力之间的错综难分。

影片一开始,即以漫不经心却又漫画般的夸张风格为我们呈现了一位不自信、要求宠爱与服从的女王与其女侍官马尔博罗公爵夫人莎拉的关系:刚在大臣面前发完言的女王担心自己又犯了“咬舌”的毛病,莎拉说她没有,一切都很完美;得到夸奖、显得很开心的女王要求莎拉跟她的“小家伙们”——17只关在笼子里的、代表女王失去的17位子女的兔子——打招呼,莎拉拒绝了,说她觉得那样做很阴森恐怖;女王说莎拉不爱她;莎拉说我爱你,但爱有自身的限度;女王说,爱不应该有限度……这一段在两位女主人公之间进行的对话——导演巧妙地以一种恋人间打情骂俏的轻快语速消除了这段对话内容的不自然感,同时表达了本片的主题及关键线索,即女王与莎拉对“爱”的理解是不同的:对女王来说,爱意味着绝对的服从;而对莎拉来说,爱是付出却不失去自我……如果我们就此认为莎拉的“爱情观”更符合现代认知的话,那看到后来我们会发现,在爱与权力的搏斗中,莎拉也难逃两难困局,最终落入自身的陷阱……

如果说从小青梅竹马的女王与莎拉之间是一种旗鼓相当的依赖与扶持的关系,后来加入的阿比盖尔则希望通过得到女王宠爱而改变自身的身份与处境。影片描写她为引起女王注意而处心积虑,颇有奋身一搏的决心与勇气。也许正因为其野心昭然若揭,引起控制欲旺盛的莎拉的嫉妒与不满,卷入与阿比盖尔争夺女王宠爱的竞争之中。检阅三人之间的关系,爱与权力的主题很明显,也正可以印证现代情侣及各种关系中无所不在的“控制权”问题。正如权力对任何事物都是一种腐蚀,其对爱的腐蚀尤为严重——因为爱作为两颗心、两个灵魂之间的呼应,尤为要求一种平等关系……也许因为现实中能够容纳这样的爱的空间越来越小,或者说,现实中爱的关系正越来越多地被一种不知所谓的对控制与“安全感”的需求所把控,导演通过这样一种“宫斗”题材的设计,通过女王落入阿比盖尔精心设计的圈套,让我们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人难免会被他人的花招所网罗的话,那么我们最终是否有可能区分真心与花招?

影片以最后一个镜头回答了这个问题:意识到自己失去所爱的女王,在突然感到的一阵痛苦中让阿比盖尔为其揉腿,并且抓住了阿比盖尔的头发;附身跪在在女王身前的阿比盖尔揉着女王患有痛风的腿,心中意识到自己所得到的永远不是全部,而只是表象;女王环顾四周,其脸上的痛苦表情表明,她深切地意识到自己的心在远方、而不在眼前这个人身上;痛苦、嫉妒与失意渐渐写满了她的双眼……奥利维亚•科尔曼将一位女王在爱与权力间的痛苦表现得深入骨髓。看到这种痛苦,令人不由自主地意识到,也许爱与权力之间的争夺永不停息,但终有一天,你的心会告诉你,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导演欧格斯·兰斯莫斯的前两部作品《龙虾》《圣鹿之死》堪称风格怪异,《宠儿》以古典巨制开篇,却通过烛光照明等手法真切地将观众卷入18世纪英国王室那层层帷幕与种种幽暗中,打造了一种逼真的现场感,间有梦幻镜头,从而使这场爱与权力之争,不像是2个世纪之前的旧戏,反倒像是人类千百年来解不开的心魔、穿不过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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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明

任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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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而发。以文会友。供职于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方向是城市文化、文化政策及电影研究。新作《光影叙事与时代风云——上海城市电影60年变迁》,邮箱renmingsh@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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